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,父母格外疼爱,视若掌上明珠。因体弱多病,3岁那年母亲找算命的瞎子算了一卦,说是观音娘娘的侍女偷下凡间,不等长大就会被观音娘娘收回,不好养活。母亲吓得不轻,急问破解的方法。瞎子说:方法倒有,拜干娘就行,路边的大树即可,最好是拜姓刘的已婚妇女为干娘——(刘)留住之意。父母赶紧找来几条鲜红的布条,系在路边最老的大榆树的枝条上,红艳艳的如燃烧的火苗,煞是好看。他们还是不放心,继续寻找愿拜干亲的刘姓妈妈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村东有一户刘姓妈妈愿拜干亲————做我的干娘。父母欣喜不已,赶紧行动。那时干娘四十多岁,精明强干,美丽聪慧,听母亲讲她婚前在娘家是响当当的铁姑娘,当地的一枝花。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干娘嫁给了老实憨厚的有点窝囊的干爹,让争强好强的干娘委屈了一辈子。干娘家里有一儿仨女,最大的哥哥16岁,姐姐依次是12岁、8岁、4岁。最小的姐姐比我大不到一岁。记得第一次干娘抱着我喜不自胜,一边嘴亲我的脸蛋,一边高兴地说:我又有了一个闺女,越多越好!看我这个女儿长的跟瓷娃娃的,招人疼!父母看干娘喜欢我也很高兴,一套结拜的繁文缛节过后,我就有了第二个家,第二个母亲。
每次去干娘家,干娘总是变戏法似的拿出几页钙奶饼干或者一把花生或者一把大枣......这点东西在今天看来也许微不足道,但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,人们普遍还没解决温饱的七十年代,干娘的这些小吃曾一度温暖和营养了我童年的记忆。我清晰的记得干娘每晚盘腿坐在炕头上,谈笑风生,绝对是家里的主宰,高贵的如同女皇。我一去就坐在她的腿上,偎在她的怀里,吃着她给我的美味小吃——那是人间最美的味道,如今名厨料理的海参鲍翅也能没有如此的美味!我的小姐姐们每人手里只分到一点点,吃完后,眼巴巴地看着我尽情享用比她们多几倍的吃食。我不是吃独食的孩子,当小姐姐们吃完她们自己的那一小份后,我就偷偷的和她们分享我的那一份。有一次,小姐姐咬我的饼干时,咬着了我的小手,我疼得大哭。干娘拿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对着她的后背就是一下子,说:“我让你馋,咬着妹妹的手。”那是夏天,衣服穿得少,小姐姐的后背立马起了一条红印。干娘家是慈父严母,说一不二,没有敢背违的,家里的孩子都怕她。小姐姐疼得咧咧嘴,没敢哭,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。当我懂事后,想起这一幕我就对小姐姐愧疚不已!作为家里的老小,那本该属于她的美味啊!我不但分享了她的美味,还害得她挨打!干娘还托进城的人给我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泥老虎。一手拿虎头,一手拿虎尾。一拉一对,泥老虎就发出悦耳的哨音!那是当时小孩子最奢侈的玩具之一。我拿着把玩,干娘不准她们动,小姐姐们在旁边只能看眼巴巴地看。这是胜似亲生的待遇啊,所以我对干娘也是特亲,特依恋。每当我远远看见她,嘴里喊着:“干娘!”像一只小花蝴蝶不顾一切的向她扑去!这时干娘也眉开眼笑,张开双臂,抱起我先亲几下!晚上我要是睡着了怕我着凉就不回家,干娘搂着我睡。在干娘的怀里我睡得和在亲娘的怀里一样安稳、甜蜜。有时干娘白天出工也背着我去,见人就炫耀我是她的女儿,好像我是什么无价宝似的。在大街上,地里,菜园里......到处留下我和干娘的身影,我就是干娘的小尾巴,小跟屁虫。在我的记忆里,我有两个家。
干娘家的墙上有一幅天安门的画。干娘曾指着画对我说:“囡囡快长大,长大了带干娘去北京耍。”我嫩生嫩气的对干娘说:“好,我长大了,带干娘去耍!”喜得得干娘哈哈笑,就像真到了北京一样。若干年后,当我出去游玩,站在北京中彩大厦饭店18层楼上眺望北京城流光溢彩的夜景时,我想到的不是远在家乡的父母,不是老公和爱子,而是我的干娘和对干娘郑重的许诺!面对满天的繁星仰天长叹:干娘啊!不是囡囡失信,是你失约啊!你离世十六载,让我怎么兑现诺言!泪水模糊我的双眼,怎么也擦不干。
时光流逝,我在一天天长大。当我到县城读书住校以后,就没时间到干娘家去了!特别是干嫂进门后,干娘与她不睦,我就几乎不登门了,怕干娘的嘘寒问暖引起干嫂的不愉快,给干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一次星期天回家路过干娘家门口时,老远见又黑又瘦的干娘站在门前的大槐树下张望,灰白的头发被风吹的乱蓬蓬的,我心酸不已!她看见我后又惊又喜,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,嘴里喃喃着:我闺女长大了,水葱似的,不知以后哪个有福的小人娶我闺女......我羞涩不已:“干娘,你说什么呢!我还在读书呢!”干娘就笑:“好,不说了,不说了。”我看着苍老的干娘,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。时间真是个魔鬼,他能把一个小女孩先雕琢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花,然后慢慢地摧残,最后成了一个枯萎的花蒂,变成了老太婆!人生短暂如花开花谢啊!干娘拉着着我的手往屋里让:“孩子,进屋里去,擀面条你吃,我闺女最爱吃面条了。”说到面条,我想起小时候,干娘每次家里人过生日吃面条,只要我不在,就会到我家去找我,领回去捞上满满的一碗,浇上鲜美的卤汁,让我美美地饱餐一顿。由于人口多面条少,干爹和干娘总是最后一个吃。我吃不了,干娘就把我吃剩的端过去,泡上几个熟地瓜,大口大口地吃下去。现在每每想起,我就饱含热泪,干娘把属于自己的一份给了我,亲娘也不过如此啊!我不相信观音童子的言说,那是算命先生谋生的一个谎言,一种谋生的手段和伎俩而已。但干娘的爱却是真实的、朴素的、无私的,这种胜于血缘的亲情足以让我一生铭刻!
滴水之恩涌泉相报,干娘在贫穷的年代倾其所有给我。如今我只要拿出一点就可以带她到五星级酒店去吃海参、鲍翅,去全聚德吃正宗的北京烤鸭!带她去游览天安门的夙愿。可她没给她的囡囡留下机会,让我抱憾终生!当年老师让我朗读艾青的诗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时,想起刚刚逝去的干娘,我泪如泉涌,哽咽难语。我的干娘何尝不是善良的大堰河的化身呢!
干娘离去时,正值深秋,我上高一,干娘得的是肝癌,已到晚期。住院昏迷几天后溘然长逝。当时我正在上课,突然心倏地锐痛了一下,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。八十年代中期通讯还不发达,当我得知噩耗时,干娘已于逝去的第三日匆匆下葬了!我悲泪长流,算算时间干娘离去时和我心痛的时间正吻合。我相信冥冥中干娘想我看我去了!
秋风瑟瑟,黄昏阴霾的天黑沉沉的笼罩着四野,光秃秃的树枝在深秋的风里哀嚎,满地的枯草在呜咽。当我在干娘的坟前焚化纸钱时,秋风乍起,刚刚燃尽的纸钱如黑蝴蝶随风起舞,围着我旋转——久久不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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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慧寺竹 | 【1】楼 (2014-04-05 10:01:16):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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