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大学毕业那年，工作不大好找，父亲很着急，托了不少人，可是因为认识的人少，也没找到太好的工作。偶然一个机会，有人介绍我去鑫荣鞋业公司。鑫荣在我们当地曾经也是响当当的知名企业，剪彩那天，连副省长都过来了。设备是从韩国引进的，各车间都有韩国技术主管，产品由韩方负责销售。　　

我去的那时，企业的订单不多，说是受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。工作不那么忙，就有闲暇时间了解公司各种人物。　　

最有意思的是厨师吴老四。吴老四身体相当结实，没事总给我们亮一下肌肉块，象时装表演舞台上男模特展示肌肉时那样，往往逗得我们哈哈大笑。说实在的，吴老四的厨艺并不咋样，不过他做的是大锅菜，工人是白吃，不拿钱，所以也没人挑三捡四。一到夏天，只见吴老四脱光膀子，拿着小铁铲，在铁锅里上下翻飞，累得通身是汗，这时菜就好了。　　

每到周末，是吴老四最惬意的时候。他通常会睡个懒觉，十点多钟起床，然后开始打扮起来。他的头顶没有几根头发，但一定要梳成大背头，然后穿上他周末时常穿的花格布衬衫，带上墨镜。这时我们就知道他又要出去找小姐去了。　　

我说:“老四，你说你有钱找个媳妇多好，这些年你霍霍的钱够给聘礼了。”

这时他会说:“一辈子只找一个有啥意思，能时时换新的多好。再说了，你以为找媳妇就省钱了，你挣点钱都人家了，你哪有自由，不等于给人家扛活了吗？我可不干那傻事。”　　

“那你也太花花了吧？”　　

“我这叫花花，跟我们厂子那些人比，我强多了，起码我没破坏人家家庭。”　　

看我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。他来了精神:“你看孙凯那熊样，仗着自己有点臭钱，把王钟媳妇王一萍勾搭上了，什么东西？”　　

提起王钟，我还挺佩服的。王钟是九零年毕业的大学生，因为不服从分配，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。后来，厂子招工，他就应聘当了工人，因为素质高，被韩国主管看中了，提拔车间主任。他的媳妇是黑龙江人，长得很漂亮，大学是自费的，不包分配，也就跟他一起到了鞋厂。后来她由于冒领工人的工资被开除了。

孙凯是开大客的司机，以前养过小客，挣了不少钱，脖子上带着很粗的金项链，显出很有钱的样子。　　

我说:“你别瞎扯了，王一萍多本正呀。”　　

“傻兄弟，你以为读了几天书就能了解社会，没有事，王钟能把电视砸了？”　　

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，吴老四继续说:“你看财务部的王慧慧漂亮不，不也跟人家王新了吗？”　　

“就那个副董事长王新？”　　

“别人她能跟吗？王新不给她买房子，她能干吗？”　　

“真看不出来呀！”　　

“你看出来的多着呢，那个杜老三，装得象什么人物似的，是啥呀，不就是小混混吗，以前跟王新混过，所以王新给他弄了保安队长当。”　　

“确实挺牛，我看工人挺怕他的。”　　

“装呗，那个女工宋岩傻不？天天陪杜老三，杜老三一不高兴，还揍她，现在的女的都不知道犯的什么病。”　　

“肯定能得到点啥。”　　

“就是不用回车间干活，就那点便宜，唉，悲哀呀！”吴老四露出一副叹息的表情。　　

有一段时间，厂里压了好几个月的工资，吴老四也消停了不少。

一个周末，吴老四又开打扮了起来，我知道他弄到钱了。

我逗他：“老四，搁哪弄的钱？”

“和徐经理借的工资，你说这叫什么事，我的工资还得借，多还不借，就借我二百。”

“那能够吗？”

“对付用吧，都金融危机了，小姐也便宜了。”

之后，很长一段时间，厂子也没有订单，吴老四也更加老实了。

一天，他看到我，很兴奋，我以为他又弄到钱了。

我说：“老四，又弄到钱了。”

“上哪弄去，徐经理死活不借我。你猜，我发现了什么？”他一副神秘的表情。

“你能发现什么，肯定哪个经理又有什么绯闻了。”

“要是经理，那有什么稀奇的。”

“要不然就是厂里哪个有钱的人找女工人了。”

“要是有钱人还好说，你说，这是什么社会，连看门的老李头都能找女人，真乱套了。”

“就那个老李头？”

老李头当时七十多了，由于弟弟是银行派来监督厂子经营的，所以老李头才能在厂里看大门。不过老李头很勤勤，在空地上开了荒，种了不少菜。

“你还别小瞧他，黑龙江来的那个姓范的女的，不天天跟他混呢，你说现在的女的咋那么不值钱呢，老李头能给她什么，就能给点菜呗。”

“没那么简单吧，老李头有点社会关系，他弟弟原来是公安局的，我就是他弟弟介绍来的。”

吴老四这才恍然大悟。

没多久，厂子开始放假了，吴老四也回老家了。后来，听人说，家里人给他找了一个寡妇，带一个儿子来。想来，他该过安稳日子了。

再后来，听说厂子被银行收回去了，刘董事长，王新，财务部的徐总监都因为涉嫌骗银行贷款而锒铛入狱，曾红红火火的生产场面已烟消云散了，曾经风光一时的人物也成了历史的过客。

其实，平淡最好，人总要踏实向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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