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逢喜事精神爽。
史德渊今天就倍儿爽。脸上洋溢着笑容,走路都要轻快得多。他很想跟人唠嗑唠嗑,来分享内心的喜悦。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熟人,只好悠哉悠哉漫无目的地闲逛,逛着逛着竟上了辆公交车。
由于心思没放在乘车上,所以没投币,这是无人售票车。把司机急得不停吆喝:“刚上车那位,把钱投了,刚上车那位,把钱投了。”他哪听得到,还沉浸在他内心的喜悦里美着呢。司机又重复了两遍,他还无动于衷。他不投,司机就不走,一车的人被耽搁着。有人开始吼:“没投就去投了嘛,都赶时间。”直到有人不礼貌地用手指戳了戳他,说:“大爷,说你呢。”史德渊接嘴脱口而出:“我,嘿,我,教授、教授。”结果引来一车人起哄:“授,投钱!”史德渊才从梦中醒来般反应过来,意识到失言,马上胡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夹,翻腾一遍,没有一块的零钱,大大方方地投了五块钱。多投不找,但车启动了。
教授有的是钱,其实教授平时不乘公交,今天完全是鬼使神差,并且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去。
当公交车过了六个站,已驶入郊外时,史德渊才突然明白要去哪儿了。他看到了熟悉的那家面馆。
他欢快地跳下车,像小鸟一样扑腾着飞向面馆。
面馆很熟悉,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角落一处靠窗的桌子,那是他们最爱坐的地方。不瞅不打紧,一瞅啊,他大吃一惊,难道冥冥中早有安排?果然是他,史泰渊,他正坐在那张熟悉的桌子前。
他抑制不住惊喜,呼啦啦就飞了过去,大叫一声:“史泰渊!”史泰渊自然先是吃了一惊,而后就是惊喜,道:“怎么?你也还喜欢吃这儿的杂酱面?”
“今天特高兴,一高兴就到这儿来了。还真就忘不了这儿的杂酱面。”
“人老了嘛,就喜欢怀旧。”
“我今天特别特别开心,知道是为什么吗?我的梦想真的实现了,我这辈子最后的一桩心愿算是完美收官。说出来让你也高兴高兴,省上传来消息,高评委已经通过了,我评上教授了,评上教授了,我是教授了!套用句鲁迅的话,不要问我是骗来的,抢来的,或合法继承的,或是做了女婿换来的,但我成功了,我是教授了,这就是铁定的事实。”没点猫腻哪能评上教授?这已是公开的秘密,史德渊并不回避,但评上教授后无论地位还是收入都与之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,算真正的名利双收。
“脸皮厚,吃得够,正是现在所谓成功人士的逻辑。”史泰渊没什么热情,返而有些冷淡。
“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,羡慕嫉妒恨是吧?生意需要经营,地位需要运作,你呀,吃亏就吃在迂上。”
“‘鸟兽不可以同群’,我恭喜你。走了。"
甩下一句酸话,史泰渊扬长而去,剩下史德渊在风中凌乱。
“没前途!”冲着史泰渊离去的背影,史德渊狠狠地说,在他们这代人心中,说人没前途无异于挖十八代祖坟,是最大的侮辱。
史德渊和史泰渊本是同一个村的,还同一辈份,史德渊比史泰渊大两岁,小时候史泰渊冲史德渊叫“德渊哥”,长大就不叫了,长大不叫是因为一度似乎感觉自己比史德渊更有“前途”。
“奔前途”,那是小时候听到的最励志的话,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背太阳过山背月亮过河是没有前途的。那时候有前途的路只有一条——读书。他们信过“知识就是力量”,也信过“读书改变命运”。史泰渊聪明,成绩超好,史德渊则读得艰难,复读了两年,史泰渊轻轻松松就考取个本科,而史德渊费很大力才考取个专科。
这家面馆是他们过去上学必经之路,旁边就是他们就读的戴帽高中,所以他们常来光顾,学校早已废弃了,但这家面馆还在,习惯性地,他们时不时还来这儿走走,坐在熟悉的座位上吃碗意味深长的杂酱面。
史德渊从面馆出来,想起在哪儿曾读到过史泰渊的一篇散文《面馆记忆》,就是写的这家面馆,“其实那家伙真是有才华的,只是”,史德渊叹口气,摇摇头,“可惜了,可惜了。我已是教授了他还是讲师。”
晚上,史德渊和老婆兴奋地商量着要热热闹闹办台酒席,一是隆重庆祝自己评上了教授,二是真诚感谢帮过忙的领导、评委。随后就谈起了今天见到的史泰渊。
“聪明当个球,”老婆说,“要精明才吃得开,该打点就打点,该搞假就搞假,他那么一个棒槌,球还不懂呢!”
老婆总是满口粗话,他曾抗议过,说这样不淑女,但老婆说现在这些狗日的领导和专家就好这一口,喜欢用粗话打情骂悄,喜欢听黄色段子,你那B史泰渊弟弟,就不会这些,才没人缘的。
“我真是服了,这些你都哪儿学的?”史徳渊即使是教授了,在搞关系方面他还是大为逊色,自愧不如。
“你老婆就是有这个本事。想当初,你日妈一个专科生,凭什么和别人比啊?只能凭关系!老子帮你搞本科文凭、找人代考英语、托人写论文,说起来尽是歪门斜道,但是好使。别看你婆娘长得不咋样,但仗义,江湖上朋友多,人见敬三分,没有想办办不成的事。”
“蛇有蛇路,鼠有鼠道。只是想不到史泰渊会混得那么差。”
“人一霉了就要霉到死,史泰渊个日本人的以为自己了不起,找你妈个漂亮婆娘,中看不中用吧?三下两下就把他蹬了。这一霉就霉不醒了,他装球得一副正正经经、斯斯文文的样子,天天叫骂不良之风,其实是个伪君子、假清高,他偷偷摸摸去找学报主编的事已成了笑话,学报主编哪看得起他啊?摆明要欺负他,让他送了几捆钱,就是不给他发论文,故意和他过不去,就跟前世有仇似的,搞得他灰头土脸,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。”
“也太他妈不道德了,看不起人倒看得起钱。”
“你还整出正义感来了,现在要搞钱,能不狠点?你不昧良心别人要昧啊!”
“与其被人坑,不如去坑人。”
“此乃生存之不二法门是也。”
两口子一谈到其他人倒霉,便产生一种特别的快感,也就觉得自己活得特别有滋味。
火葬场。
这天烧了两个人。一个叫史德渊,据说是评上教授大摆宴席,席上各种闹酒,喝高了,脚下滑,仰身摔倒,后脑勺恰磕到尖尖的桌子角,一命归西,去极乐世界报到了。倒是苦了那天赴宴的,被处各罚几千几万不等,共赔付几十万,“真能干,”烧尸体的师傅说,“死都要赚钱。”另一个叫史泰渊,传说很多,没钱没权,事业失败,投资被骗,炒股被套,妻离子散,朋友背叛,各种凌乱,喝毒药或得绝症,一命呜呼,下十八层地狱应卯去了,“霉死的,”烧尸体的师傅说,“死也是白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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