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一厘米 ——怀念许银根老师 |
写下这个题目时并无副标题,由于懒而一拖再拖没动笔。那年底,从北村的邻居训中(他与许老师的儿子在同一个厂上班)那儿得知:许老师患了肝腹水,将不久于人世。我很吃惊,但既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他,也没拿起笔来完成这篇回忆文章。不料元旦之后又惊闻噩耗:许老师与世长辞了!
回头再来解释一下正标题的意思。在绩溪方言中,“刚”与“根”是同音字。同事们亲热地称许老师为“根根”,与“刚刚”是谐音。至于“厘米”,则与许老师的妻子“榴美”谐音。许老师在他执教的物理课上讲过一句“刚刚一厘米”,被调皮的同学译成了“根根一榴美”,很快便成为一句经典传遍四乡八邻。
然而,许老师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和睦。许老师干过多年的民办教师,工资不高,生活清苦。榴美则是一个缺乏文化素养、性格比较泼辣的农村妇女,常常得理不饶人、无理搅三分。有一次许老师“私自”从自家菜园里铲了几棵青菜带到学校里吃,榴美居然特意从五里外的家里徒步赶到学校,把那几棵青菜“追”回家去才罢休!这事很快成为新闻,传到家喻户晓。
其实在绩溪方言中,“榴美”应读作lu113imu11Bi,而普通话中的读音则是l韒u1D0,二者还是有明显区别的。许老师普通话说不准,把“厘米”读成了l閕mu11Bi(榴美),因而产生笑话。就这种普通话水平,许老师还曾教过我们语文呢!我至今记得他读过这么一段课文;“旧社会别说机器,连煤(m醝)也没见过。”m醝在绩溪话中是个常用词,指小孩。“连小孩也没看见过”,不是笑话又是什么?
虽然普通话说不准,但许老师的语文鉴赏水平还是很高的。有一次作业让我们用几个关联词语造句(好像是“虽然……但是……”、“尽管……也……”吧),我造的两个句子被许老师当作优秀典范在课堂上评点。(这两个句子的大意是:1、孙悟空虽然一个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,但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。2、白骨精尽管变化多端,最终也被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识破。)也难怪,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初中学生中,能接触到古典文学、读过“四大名著”的有几位?我至少精读了《西游记》,粗读了《水浒传》。
许老师为人正直,又很爱护学生。在1975年石门中学开展的“反腐蚀运动”中,70%左右的教师受到过冲击,许老师是少数安然无恙者之一。按照许老师的观点,叫做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叫门”;按照学生(革命派)的眼光,许老师确实无可挑剔。
那年国庆节,我和另外两名男同学,奉命到丈尺山农场看护即将成熟的玉米,带队的就是许老师。茅舍搭在上半山较平坦一点的地方,背风避阳,旁边砌一简易灶台烧水做饭。但水源较远,烧饭的柴火也须从玉米地外的林区捡来。许老师身体力行,带着我们一起去运水、检柴。入夜,我们三位躺在茅舍里进入了梦乡,而许老师则坐在茅舍门边为我们放哨。迷糊中被许老师叫醒,香喷喷的夜宵放在了我们面前。吃过后,许老师提着马灯走在前面,我们三人打着一个手电筒、腰里鞘着砍柴刀紧跟在后面,一起去巡山。沿途,许老师向我们介绍了野猪的生活习性和如何躲避野猪攻击的知识;还介绍了丈尺山名称的由来:传说,古时候曾发滔天洪水,到处一片汪洋,这山巅只有一丈一尺地露出水面……这美好的一夜从此就牢牢印在了我的记忆中。
时光荏苒,日月如梭。十几年后,我以教师的身份重返石门中学,成了许老师的同事。作为长辈的许老师,对我们这些“后起之秀”倍加关心、爱护:在工作上悉心指点,手把手传授经验;在生活中嘘寒问暖,处处给以力所能及的帮助。同时,许老师从不摆老资格,在接受新知识方面总是虚心好学,常常不耻下问,向我们后生辈请教。
可惜,在石门中学后期的几年中,发生了比较厉害的派系斗争(争夺学校领导权)。老实的许老师被狡猾的校长利用了,被“封”为石门中学的总务主任。后来的几年,我就和许老师比较疏远了。
大约是1998年,许老师退休了。我和石门中学的老师们一起,敲锣打鼓把许老师送回了酬村老家。许老师设宴款待了全体教职工同事和亲友乡邻们。从此以后,我见到许老师就只有不多的几次了;而且见面只打个招呼,没谈过几句话。如今生死两茫茫,想交谈也没机会了,哎!……
安息吧!许老师。你在我心中永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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